1.和巴菲特關於蘋果的往事。

我和巴菲特一樣都是價值投資。我們對不同生意的能力圈不同，他懂很多生意，我懂的生意他未必懂。

舉一個簡單的例子，巴菲特大概是從2016年開始買很多蘋果的，而我是2011年就買了。

2018年我特地跟他聊了一次蘋果。中間還有一段插曲，巴菲特聽説我有個博客，問有沒有英文版的。我説，我的英文水平你也知道，我怎麼可能用英文寫博客？而且我寫的內容很多都是從你那裏得到靈感的，他就“哦”了一聲。

他説如果你想聊蘋果，如果路過奧馬哈，可以來找我聊。於是我安排了一次去芝加哥的行程，順便路過奧馬哈。我給他發了個郵件説我要路過，他説那你就來。

他回憶兒時喝百事可樂的事，我説難道你不是一直喝可口可樂嗎？他説當時百事可樂的價格只有可口可樂的一半，當然選擇喝百事可樂。

我説蘋果的生意模式比可口可樂好。因為便宜一半價錢你就選擇百事可樂，但在手機上安卓和蘋果完全不同。真正的蘋果用户根本不在乎這些，在中國美國都是如此。事情就這樣結束了，那天晚上我們就聊了很多其他的，自此沒有再聊蘋果。

然後就是2022年了，我參加了伯克希爾的股東大會，他邀請我去他們的晚宴，我提前到達。進去時一張桌子上坐着兩個人，巴菲特和芒格。對面走過來了比爾·蓋茨。巴菲特介紹我説：“這是Ping，他吿訴我，蘋果的生意模式比可口可樂好，所以我買了很多蘋果。”

我想着，那天晚上我們就只説了那麼一句話，然後他就get到了。我跟很多人都講過但沒有幾個人能理解，而巴菲特就那麼一會兒就明白了。當然他買了很多蘋果，這跟我沒關係，這只是個玩笑，但他持有至今可能跟我是有關係的，不過這我們無法驗證。

2.關於中美關係。

中美對立嗎？我們學校誰建的？大家不要忘了這個事。我們讀的這家大學，都是有很多老美的痕跡，北大、清華，大學裏面，大家對這個問題不應該忘記。其實呢，人家對我們還挺好的。

我看過很多人現在去美國，沒有人受太多的打擊，挺好的。我相信將來也會好起來，可能眼前有一些短期的衝突啊，包括選了這麼個總統，確實會有一些麻煩。

3.中國企業怎麼能夠真正做到全球化和本土化？

全球化其實都是局部的全球化，但是我覺得這個所謂全球化實際上是個謬論，像一個偽命題。其實你並不需要去追求它，你到了該去的時候，你自然就去了。你根本沒有那個實力，也沒有那個需求的時候，你走不出去的。

我不要説別人，我們公司早年剛到美國的時候，我就覺得，哇這個超級碗是一個特別好的做廣吿的地方，我覺得我們要有合適的產品，我一定把那個地方打破。但我們一直沒有做到，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產品進入美國市場，今天也沒有。

黃錚那次問我，你覺得這個廣吿效果怎麼樣，我説我看見了，我説你覺得怎麼樣，他説效果還可以。我説還可以那你才打兩場啊？他説第二天打了四場還是五場，我不記得。所以他一下子抓住了重點，現在我在美國問所有的人，我説你們知道Temu嗎，幾乎所有的人都説知道，我家裏工作的很多人都用Temu，阿姨，housekeeper。

雖然上面我要買的東西不多，但有些東西確實有很多人在買，最後還是要靠產品的質量，這些東西，模式還是有點厲害的，他們質量是一點一點往前走的。

4.如何快速判斷一家公司是否值得長期投資？

我不會去快速做這樣的判斷，過去十幾年我關注的公司就那麼幾個，都是多年來對生意和產品的理解，其實大家都很難很快下判斷，包括巴菲特和芒格他們的節奏也很慢。

他們並不怕錯過一些機會，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踩雷。有人可能會説，你已經很有錢了不需要賺快錢，但我們缺錢啊！我説這可能正是你缺錢的原因，因為一直想着快速賺錢。

其實我也想掙快錢，誰不想掙快錢呢？但還是要踏踏實實做該做的事情。

有一次二十分鐘賺了20多倍。人家説你幹嘛呢？我在賭場呢。但這事無法重複。我當年投網易幾個月賺了二十幾倍，而且是全倉的。人家説真厲害，你再來一次，我説這個不會。

我2011年投資的蘋果，現在差不多剛好就是14年了。如果對這個生意、企業文化、商業模式理解不了，那早就跑了，不可能留到現在。所以追求快，這個東西是比較難的。

5.信息差對於投資和選擇的影響有多大？

對我來説，信息差對炒股沒有太大影響，除非是有那種希望買了馬上賣，賺不該賺的錢的人。當然，也有些人靠信息差賺錢，我不太喜歡這種做法。對我而言，投資不是零和遊戲，而信息差就是零和遊戲，用信息差提前賺錢，或許有點不道德。量化投資有點這種味道，但你不做別人做，只是生意而已，無可厚非。

我認為從長遠來看，這些都是小波瀾，過分在意會讓人很累。生活看長遠，找到好公司就持有。有些人反問，那拿錯公司呢，不就更慘？我跟很多人説，價值投資不等於長期投資。評價投資沒有其他辦法，你投的就是價值，否則投的是什麼？所以，看長遠，持有好公司，生活會愉快許多。

看看巴菲特和芒格，他們都生活得很好，而那些很投機的人，很多都過得很慘。這是真事，真的失敗了，或者説生意也失敗得很慘，國內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。作為一個有錢人，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坐牢呢？你想不通。

6.如何判斷一件事是否是對的？

其實是知道的。就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，那你做了將來也會知道，因為你會受到懲罰。但是呢，你發現錯了一定要馬上停。

大部分事情我想大部分是知道的，但很多人做錯的事情，為什麼還要繼續做呢？因為錯的事情往往有短期的誘惑。比如説抽煙、酗酒等等，你看多少人明知不好還在繼續。難道他們不知道這些行為有害嗎？當然知道。

雖然這樣做不傷害別人，但對自己身體不好。還有很多類似的事情，比如舞弊、論文作假，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錯的嗎？他們知道。那麼為什麼他們還要做呢？難道這些也需要大學來教嗎？

股票也一樣。很多人買了一隻錯的股票，發現問題後還不馬上拋售，而是等着它升回來。我記得有人跟我説樂視的股票掉到了三十幾塊，問我怎麼辦。我説三十幾塊已經是好價錢了，因為這個價格在未來可能會變為零，你何必等它升回五十塊呢？但後來我發現他其實是想賣股票給我。那可是樂視原來的第二大股東，這是個壞人。

7.是否創業？

我覺得該創業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你鼓勵，你有個很強烈的想法，你就回去做。現在創業的條件比我們當年要好很多了，你還能找到VC、startup，像這種各種各樣資金的。

我們那個時候都是從零開始的，你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幫你，只能靠自己。所以現在和那個時候確實是不完全一樣，現在創業條件要比那個時候好。

但是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是大家不能為了創業而創業，你是真的有想法，真的有必要，還有就是走投無路的時候，有時候也是創業的一個好辦法，因為我們當年就是走投無路。

創業最重要的是商業模式。首先，好賽道是不會進入低毛利的，低毛利的都是商業模式比較差、產品差異化很小的產品。那作為創業者你還要進去，那就腦子壞了。投資也好，創業也好，其實都是要很認真地去想一個商業模式，但創業還是有點不一樣。

創業時，你必須要找的是你自己真的有感覺的東西。我當年做遊戲，沒有別的原因，就因為我自己愛玩遊戲，所以我從來不批評愛玩遊戲的學生。我兒子要玩遊戲，我讓他玩。我只是想辦法跟他商量，玩多少時間，他要幹什麼的時候就掙時間，而不是簡單不讓他玩，因為我自己就喜歡。我覺得所有的事其實都是遊戲。

有人喜歡學習，其實也是，它有快樂嘛，遊戲也是可以帶來快樂的東西，那我們做企業也好，做投資也好，其實都是一種事情。

反正創業是這樣的，你不能只是想做一個能賺錢、能出人頭地的事情，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，這樣不知道最後能做出啥來，因為它沒有什麼感覺。

我做遊戲的時候，我知道很多人會像我一樣，我想的事情就特簡單，我並不需要説服別人去玩遊戲，我只是要把我的東西，產品做好就好了。

搞一個新東西，要讓別人知道這是個啥，那個過程遠比你把大家都喜歡的東西做好、質量做好、渠道做好、服務好的難度大特別多。後面做的事情，其實沒有那麼難。

8.“敢為天下後”這個理念在於不能盲目創新？

我説過“敢為天下後”，可以舉很多例子，比如Google、蘋果、微軟都是成功的企業。AI剛出來的時候，很多人都跟着做，你説他們創新嗎？很多人做Chats，從ChatsGPT開始，但我也搞不清楚，我用過很多，包括Chats GPT、Gemini、Publicity等等，但他們是否創新呢？

創新其實並不一定是最先做的，只是當發現了某個東西，剛好有實力把它做到比別人更好時，可能就厲害了。比如Google的搜索，並不是Google最早做的，Yahoo的科技是更早的例子。蘋果的iPhone也並不是手機改革中最早的案例，但他們有實力，並且敢為天下後發制人。當然，有些東西，即使你後發也不一定成功，比如微軟的搜索就無法超越Google。

9.如何看待追熱點或者説模仿與創新之間的關係？

追熱點的定義不太明確，我也不清楚它具體指什麼，可能追星或者追風口都算。至於模仿與創新，你如果能做出不模仿但又很好的東西，那當然好。

不過幾乎沒有一個例子不是從模仿開始的。比如微軟有很多產品，很多都是在已有的產品基礎上做的；蘋果、Google、Amazon也是這樣。Facebook算不算，我不好説，儘管它好像在社交媒體領域沒有太多前例，但它也是在別人技術基礎上建立的。所以我認為這不是個矛盾，我覺得這其中並沒有衝突。

10.關於拼多多。

拼多多的情況我不太清楚，不過拼多多用户越來越多，有很多人喜歡用，你不能説他不對。我知道黃崢最早開始創業比如做拼好貨的時候，他非常關心農業，做了很多事情，包括他現在做的很多基礎建設都是跟這個有關的。

他開始做拼多多確實是我投了他，但我並非事先知道，事情是有一天通電話，我問他在幹嘛，他説在做這個。我説這不就是以前的拼好貨嗎？他説是的，但現在有些不同，做的東西更多一些，他希望我能投他們。

我問他能賺錢嗎？他説不知道，但用户成長速度很快，而且許多人都喜歡用，同時供應商也很開心，以前不好賣的東西賣出去了。尤其是農產品，農民賣不動就會爛掉，所有水果都是一樣，通過他們的渠道確實做得很好。

我説好吧，我就把它當公益做，如果賺錢了，我就把它捐到我的基金裏當公益。如果我賺錢，但是幫了那麼多人，那也算是做公益了。

當時我給他提了一個條件，説讓我投多少，你就再投多少。其實，他並非因為缺錢找我，而是為了把我拉進去做投資人。

當然這段往事大家不要往外説，當然這裏也沒有什麼，這都是早年上市之前的事了。他們做的事情我不是很瞭解，不過確實厲害，用户量等一直在升，那些不喜歡的人也沒試過就覺得那就是壞，我很難理解這種事情。

11.如何應對AI變化？

時代一直在變，工具也在變，但基本的東西仍然一樣。學校主要是學習方法，有了AI只是能讓你效率更高。當然，做論文的時候需要小心，不要發生不當行為。我覺得最主要的是，不論你是在學習方法還是創業上，每一個決策不能僅着眼於當下，而應該考慮到五年、十年甚至二十年後的影響。我的回答可能適用於許多問題，我們需要有長遠的眼光。

12.當下年輕人應該如何應對經濟下行週期？

其實當下老年人也應該面對這個問題，這跟年輕人有啥關係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。你還是可以找到好工作的，你還可以先讀個研，實在不行再讀個博。

當然，如果你剛好看到有你喜歡的好公司有機會加入，我覺得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，因為我看到即使在經濟不是那麼好的情況下，好公司小日子都過得還不錯。

比如説騰訊、茅台，像我們公司，其實都挺好。茅台價格下降不等於它公司狀況不好，其實好得很。酒其實還是買不到，我們有渠道購買他們的酒，給的量都很小。

13.年輕人的哪些特質會吸引您？

我覺得這些特質其實跟年紀無關，我不喜歡和無法溝通的人打交道。我非常喜歡和黃錚交流，因為我覺得他是一個看本質的人，和我一樣，我覺得這是比較重要的。他當然也算年輕人，説到我，聽説我也算。

其實又回到我説的，你要去做對的事情，要把事情做對，你要想長遠。我覺得黃錚就是這樣一個人，所以我們聊天時，我們總是能在同一個頻道上，但大部分人不是這樣，我和很多人聊天時，感覺很難順暢交流。 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，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回到事物的本質。

14.面對挫折時，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？

你做事情要儘量想長遠，不要讓重要的事情變成緊急的事情，我覺得這很重要。如果一天到晚都在接電話，那就會很麻煩。我現在沒有這個問題了，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基本上不接電話，避免有太多緊急的事情。

比如説鍛鍊身體，你不能等到身體不行了再去看醫生。雖然看醫生和定期檢查都很重要，但關鍵在於預防。我記得以前在北京做過一個節目，叫“危機時刻”。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過，當時我經常接受採訪。他們問我，在危機時刻我會怎麼辦？

我説，如果我正開着車，以200公里的時速前進，前面20米有堵牆，肯定要撞上去了，那該怎麼辦？實際上沒什麼辦法，死定了。這時他們問我，我該怎麼辦？我建議最重要的是不要開那麼快，為什麼要撞牆呢？開輛好車，比如坦克型，從長遠角度解決問題。大家喜歡看危機時刻，臨危不懼，但其實也不見得有意義。要提前預防這種情況，安全第一。到那個時候再找辦法就晚了，所以要提前做準備。

15.平常累的時候會怎麼放鬆？

累的時候應該睡覺吧，睡得好的話。有時候也不知道，有好多拉伸、泡個熱水澡，物理治療的東西，大概是這樣，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。我們都是凡人，都是普通人，我這裏沒有什麼神祕的東西，也沒有什麼訣竅。

16.關於習慣養成或成功之路的建議。

運動很重要，不一定每天，但要保持身體健康和大腦清醒。另外，還是要回到我剛剛説的邏輯上，你要想長遠，堅持做對的事情，如果出錯要趕緊改正。把事情做對是學習的過程，你會犯錯誤。許多人分不清做錯事與做事情出錯，這兩者心情完全不同。不能因為怕錯就不做事，因為怎樣做都會錯，但明知是錯的事情就不該做，這個邏輯明白嗎？

17.您的下一個人生目標或者説是終極目標是什麼？

健康地活長一點。我覺得生活還是要有質量的，如果只是活着，插着管，為了某個理由，我覺得那太重。

我理解瓊瑤，我覺得她那個是有道理的，該給我拔管的時候就拔了。

但是你要好好運動，好好生活，心情要好，必要時需要樂觀。